为支持新农人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发挥更大作用，国家和地方政府先后出台一系列相关政策。比如，今年年初印发的《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学习运用“千村示范、万村整治”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意见》指出，以小农户为基础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为重点、社会化服务为支撑，加快打造适应现代农业发展的高素质生产经营队伍；提升家庭农场和农民合作社生产经营水平，增强服务带动小农户能力。相关政策的出台，为新农人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。各级政府应当积极落实这些政策措施，如提供创业资金支持、加强技术培训指导等，为新农人创业创新营造良好环境。

惦在心中的地方

——《苍山北望》题外话

姜继先

兵团农场（团场、牧场），在我眼里，是一方始终惦在心中、永远难以忘怀的地方。更是父辈们生前血汗交织，亡后交付身躯的处所。

水是要敬重的——在新疆大地上，水融于高山积雪，化为涓涓细流，汇集成河流，流向广袤的原野，润泽绿洲上的禾苗，那些秧蔓、那些树木、那些人和那些事 ——父辈安葬于农场，这个地方就有了水的意义，无限慈柔，用心滋养着一株禾苗、一棵树木的后辈子孙。

上个世纪六十年代，幼年时我曾在农场生活过 3 年，然后离去，8 岁时再次投入，33 岁调离。屈指算来，我在农场一共生活工作了28年，且是人生最具活力的岁月和青春韶华。也就是说，我的人生经历在农场形成了重要轨迹，我的生活经验在农场完成特殊汲取，我的写作，十之八九都是选择农场、取材农场。因此，才有了长篇小说《夹面滩》《生死局》、小说集《像鸟儿一样飞翔》、散文集《苍茫的呼唤》《高的是玉米矮的是棉花》《父母往事》等作品。

这部长篇小说《苍山北望》亦然。

文学创作是我的业余行为，没有过多的追求，能写多少是多少，能写到什么程度顺其自然，写出来后，能发表当然高兴，发表不了就存在电脑里，从未为难过自己。我自诩还算勤奋，日积月累，三十多年，200多万字变成了铅字，出了几本书，丑媳妇见了公婆，另有几十万字还的电脑里沉睡，不知能不能醒来，何时才能醒来？

我长期从事新闻工作，繁事缠身，没有太多的时间供我写作，所有的创作基本在双休日、节假日或者在工作间隙里完成。这种状态下，只能写一些散文和中短篇小说。有时也在想，写了这么多年，最终没有一部长篇小说，也是一种遗憾。而长篇小说体量过大，人物众多，故事复杂，表情表意颇费心思，且耗时费力，写作难度大，出版更难，虽然有一些想法，但始终不敢动写作长篇小说的念头。后来之所以写了，是有原因的。2005 年，我在北京大学走访学习了一年，上半年学习新闻，下半年学习文艺。得到消息后，心里就盘算开了，一整年的时间在大学里度过，完全不用考虑单位的工作，何不趁此机会，写一部长篇小说。此念一出，十分激动，于是，在出发前的那段时间，开始构思，几十年来的农场生活经验像泉水般涌现，一下子活跃了起来，那些人物、那些故事，以及所掌握的关于新疆建设兵团和第五师的历史知识，如群鸟向我飞来，很快就整理出了写作大纲，带上“笔记本”，信心满满地奔赴北京。来到北京大学，我选学的课程，均集中在上午或下午，另外半天时间就在住所里写作。一年的学习时间结束，在我告别“贝公楼”、未名湖、博雅塔、大讲堂、校史馆、图书馆……时，长篇小说《夹面滩》也写成了，后来兵团文联出版了一套丛书，这部小说被选中，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2015年，我写了一部中篇小说《生死纠缠》，翌年在《绿洲》上发表。之后，在一次前往乌鲁木齐开会时，和文友们闲聊时，有人提到了这篇小说，说这篇小说时间跨度大、故事容量丰富，很多地方和故事情节被略写了，其实这完全是一部长篇小说的架构。文友的话启发了我，开会回来，我便将这篇小说仔细读了两遍，又进行了一番谋篇、构架，开始扩写，用了半年多的时间，完成了修改扩写，以原有的4.5万字为基础，扩写至18.7万字，发表时，因杂志容量限制，删掉 3万多字，发表15万余字。

《苍山北望》的长篇写作，写于2022年，那时有了更多空闲时间，我不想白白耗掉，就萌生了写长篇的想法。于是，与我血脉相连、骨肉难分、一直惦在心中的农场，又一次占领了我的脑海，促使我投入了写作。

我从事新闻工作多年，在报社时采写编发了许多人物通讯，调到电视台后，又组织拍摄制作了不少人物专题片，这些被报道过的人物，大多生活工作在基层，或连队、或社区、或车间，或学校、或医院。这些身处基层的人能被选中进行宣传，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和闪光的亮点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，总能让人唏嘘感叹，甚至热泪盈眶。也许是写作者的通病，我对这样“新闻人物”接触多了，有时就摆脱新闻理念，开始从文学的角度来审视他们，并进行文学创作。对他们的文学表达，最好的体裁，无疑是纪实与报告，也进行了实践，写了一些三五千字的短篇报告文学。可是，纪实也好，报告也罢，必须高度尊重人物和事件真实，容不得过度想象，更不能虚构，写起来很不过瘾。也许是我的认识偏颇，总觉得写这些人和事，小说这一体裁才更具深度挖掘的秉质。

2022 年，这些人便在我脑海里过起了电影。

我还在农场当宣传干事时，就报道过一名女职工。她在“承包到户”后，和丈夫一起承包了几十亩地种棉花，每日就像上满发条的钟，早出晚归，披星戴月，换来的是洁白棉花和令人欣慰的收入。可是好景不长，她丈夫得了重病，瘫痪在床，残疾的儿子，生活的重担压在了柔弱的肩头，而她并不气馁，一个人耕地播种、除草打药、培埂浇水、拾花扛袋、拉车售棉，每每从鸡鸣忙到日落。农忙时节，她生了病，可她并不愿在家歇着，吃几片药，仍然拖着步子迎着朝阳往地里走，其实她是受了风寒得了感冒，而人们却说：她是被累病的。她不认命不认输的劲头，令人感佩，因此，她多次荣获 “三八红旗手”等荣誉。

有一年，要拍摄“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带头人”电视系列片，第五师被选上了 1 人，给第五师电视台下达了拍摄任务，要求先拿出解说词脚本送审。我决定自己写，所选的人物，是一位全国劳模，我对他的报道至少不下十次，他的事迹我了然于胸，不用再去采访，也能写出解说词来。但是我还是去了做了采访，并在他家住了三天。这三天里，我和他形影不离，但并没有得到更多收获——他当先进多年，无数次接受各级报刊、电视台采访，面对记者该说什么，不该说什么，他拎得很清，所说的话，很讲政治，严谨规范。那是去采访他的第二天傍晚，在他家吃了晚饭，我约他出去走走。转了一圈，在他的“家庭农场”羊圈边坐了下来，面对北方巍峨的大山，我们开始交谈，我对他的先进事迹避而不谈，问起他最初兴办“家庭农场” 的事来（这些事我都了解，只是有意发问）。这个话题提起了他的兴致，给我讲起开办“家庭农场”的艰辛来。他说，刚办家庭农场时，羊圈是简单搭建的，住的地方也是凑合。有一年寒冬，半夜他被冻醒了，伸手一摸，被子竟然结了半截冰。说到这，他的眼睛红了，要流下泪来。聊了这些事后，我转移了话题，问他，既然他挣的钱是在冰里刨的、汗中泡的，那为啥要为人垫资承包、捐防雹高炮、捐资助学、为得病职工捐钱治病呢？因为是闲聊，这个时候，他放松了对记者的戒备，顺口说道，就是为了让人看得起。当年，他是自流来疆的，加上性情憨厚、笨嘴拙舌、不善与人交往，到了农场，就被人小瞧，常常受人欺负，很多人给他起外号叫 “没油水”，说他这辈子就是一个放羊的料，到死也别想脱掉身上的腥臊味。所以，他的“家庭农场”走上良性发展之路，他成了“先富起来的人”后，开始大办公益，近乎疯狂，凡是能捐钱的地方，他都要伸一手过去。因此，各种荣誉向他汇集，农场的、师里的、兵团的、自治区的、国家的各种先进荣誉他都荣获过，报纸上有名，电视上有影，广播里有声，经常和各级领导甚至兵团领导接触，社会地位一下子提升到高点，他所追求的“被人看得起” 的愿望，终于得以实现。那次采访，我和他一起随访了几名他帮助过的职工，一个在危旧住房改造时受到他资助的人，说话不严谨，说为了盖这套房子借了不少钱，他一听就不乐意了，当着我的面，向那人发起了脾气……

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，也是我想要感受和得到的东西。

他散出千金，依最初的想法，其实并不多么高尚，那是火灼了的跳躲、是落水后扑的扑腾、是黑暗里的奔突，也可看成是一种对世情人情的的反叛。康德说，道德之所以有如此崇高和美好的名声，就是因为它总是伴随着巨大的牺牲。现在看他，无论他的所作所为在起初是多么自私和促狭，但是他的牺牲、努力、付出和奉献，是不容置疑的，对道德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，他享有“崇高和美好的名声”也是当之无愧的。

许多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，错综起来像一天云锦（鲁迅语）。对于惦在心中的农场和那些血肉之躯，我是熟悉的，许多这样的“新闻人物”集合在一起，增加了素材的厚度，写起来很顺，况且是吃住在办公室中，拘束缺失，顾忌不存，有时写到半夜甚至天明，也不用考虑影响到谁；有时从梦中醒来，突然想起一些词句和细节，从床上爬起来，坐到电脑前，就可以敲击键盘。所以，在兵团文联征集“兵团文学主题创作”选题时，我已写了七八万字，2022年9月完成初稿， 2023 年 4 月完成第三稿的修改，申报了兵团文艺精品工程。

为这个长篇小说起名，是经过再三思量的，起初叫《胡杨湾》，后改成《西北望》，但是总觉得不够理想。2022年10月，我陪着几名文艺家去怪石峪，其中有一名摄影家，被鬼斧神工的奇石所吸引，不停地按动快门，花费了好多时间。下山时天色渐晚，当我们从怪石峪下来，太阳正向着阿拉套山落去，山顶上铺满了云霞，此景难得，那位摄影家忙不迭把车叫停，对着大山彩霞又是一阵狂拍。这时，我站在车旁向北望去，看到不远处的大山，群峰耸立，连绵起伏，在霞光的映照下，显得格外高大、沉稳和厚重，于是，一个词语在我脑海里春苗一样发了芽：苍山北望。

如果说，把兵团事业比作一座大山的话，而其上的山峰，一定是兵团的先进人物，在世的或亡故的。

山下，就是我惦在心中的农场。

作家简介

姜继先，中国作协会员，兵团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,兵团文艺“双优”作家，入选“兵团英才”培训工程，发表小说、散文作品200余万字,著有长篇小说《夹面滩》《生死局》《苍山北望》，小说集《像鸟儿一样飞翔》，散文集《高的是玉米矮的是棉花》等七种。多篇（部）作品获各级各类奖励，《像鸟儿一样飞翔》获梁斌小说奖,作品入选多种年选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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